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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（第1页）

&ldo;这就心软了?&rdo;吐突承璀怪里怪气地问。

&ldo;人之将死，其言也善嘛。都到了此刻，我不想多作孽了。&rdo;

&ldo;哼，当初却为何挑中他下手?&rdo;

&ldo;一则，这孩子喜欢志怪传说，用鬼故事引诱他，很容易就上当了。二则，几年前我布局离间圣上和武元衡，本来进展得很顺利。哪知道藩镇横插一脚，抢先砍掉了那厮的头颅!我总觉得让他死得太便宜了!&rdo;说到这里，李忠言突然满面狰狞，足见恨意之深。

&ldo;你……就那么恨武元衡?&rdo;连吐突承璀也有点惊到了。

&ldo;当然恨!恨透了!&rdo;李忠言咬牙切齿地说，&ldo;永贞之时，柳宗元和刘禹锡先后去请他帮忙，他不答应。先皇让我去对他说，他还是不答应!当时韩愈等人都在看武元衡的动向，如果他肯站出来，先皇何至于那么快就被迫退位，&lso;二王八司马&rso;也不至于落到最终的惨况!所以在我的心中，武元衡堪称罪魁祸首!&rdo;

&ldo;唉，你这么说就太偏激了嘛。我虽极厌恶武元衡的为人，还要替他说两句。&rdo;吐突承璀道，&ldo;先皇登基之时已是风中残烛，偏偏&lso;二王八司马&rso;还肆意胡为，非要推行他们那套所谓的变革措施，把朝中的老臣几乎得罪光了。在当时的情势之下，武元衡选择敬而远之，也是情有可原的啊。&rdo;

&ldo;情有可原?那会儿先皇还在位呢!他这么做，根本是对君主的背叛!&rdo;

吐突承璀正色道：&ldo;武元衡选择的是向当时的太子、如今的圣上效忠。事实证明，他的选择是真正明智的。你必须承认，如果任由&lso;二王八司马&rso;那班人折腾下去的话，朝堂只会越来越乱，人心更将纷杂，对大唐有百弊而无一利。其实到后来，先皇自己也认识到了这一点。否则，怎会那么快就决定禅位呢?&rdo;

李忠言脸色铁青地沉默着。

吐突承璀又道：&ldo;圣上即位以来，殚精竭虑、呕心沥血，花了整整十四年的时间，终将天下强藩悉数剿灭，如今只剩下一个平卢李师道还在苟延残喘，被灭是早晚的事。圣上一直对我说，削藩成功之后，他就要着手完成另外一个心愿，在边境上平定吐蕃，进而收复河朔失地，把大唐失去的陇右疆域重新夺回来!&rdo;他注视着李忠言，一字一顿地说，&ldo;先皇想做却没有能力做、来不及做的事情，正在圣上的手中一点一点变成现实。我相信，先皇的在天之灵亦会感到慰藉。而你，为什么非要执着在当年的恩怨中呢?&rdo;

良久，李忠言回答：&ldo;你知道我在执着什么，你也知道圣上在执着什么。&rdo;

9

马车正行进到一段阴暗处，吐突承璀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苍白。他问：&ldo;你方才提到几年前曾设计离间圣上和武元衡，指的是什么?&rdo;

&ldo;真兰亭现。&rdo;

&ldo;真兰亭现?&rdo;吐突承璀难以置信地瞪着李忠言，&ldo;连那首离合诗也与你有关?哎哟，不会是你自己作的吧!&rdo;

&ldo;怎么可能?&rdo;李忠言笑道，&ldo;我要是有那点才学，早就当上枢密使啦。我告诉你吧，其实那首诗是拼出来的。&rdo;

&ldo;拼出来的?&rdo;

&ldo;你还记不记得，当年咱们在东宫的时候，先皇以太子身份常常召集各色文人墨客，乃至僧道等江湖异士，在一起做一些品诗论画、谈禅论玄的风雅之事。有一阵子，先皇对离合诗特别感兴趣，那些人就争着作离合诗展才，还相互比赛，热闹了好长一段时间。离合诗本属游戏之作，大家作完乐完后就扔到一边去了，渐渐地兴致没了，便再无人提起。我呢，倒是打心眼里羡慕他们的聪明才华，悄悄地把这些诗都抄录了下来，自己也想学着作，可是最终连半首都没凑出来。后来我到了丰陵，每天闲来无事，脑子里又总是转悠着东宫的旧时光，便把这些个离合诗又翻了出来，常常读读再练练，只为了消磨时间。&rdo;

&ldo;只是消磨时间?&rdo;

&ldo;起初确实如此，但渐渐地在我的心中形成了一个想法。因为我偶尔在那堆离合诗里，发现了&lso;兰&rso;和&lso;亭&rso;这两个字。&rdo;顿了顿，李忠言问吐突承璀，&ldo;你可知道，这两个字的离合诗是出自谁人手笔吗?&rdo;

&ldo;谁?&rdo;

&ldo;斓斒洛水梦，徒留七步文。蓬蒿密无间，鲲鹏不相逢。这四句诗离合出一个&lso;兰（蘭）&rso;字，它的作者正是武元衡。&rdo;

&ldo;武元衡?&rdo;吐突承璀大吃一惊，&ldo;竟然是他?&rdo;

李忠言讥讽道：&ldo;何必大惊小怪?你又不是不知道，武元衡当年也曾在东宫走动过，虽然不及柳宗元与刘禹锡他们几个与先皇的关系亲密，但也绝对不像他后来所表现出的那样，与东宫之间泾渭分明，界限划得那么清楚。所以我恨他，尤其是在这一点!不知你听说过没有，后来权德舆曾经发起过一次离合诗会，武元衡刻意不参与，显得格外清高。在我看来，实在是欲盖弥彰得可耻!&rdo;

吐突承璀直听得眉飞色舞，嘴里却道：&ldo;你如此诋毁武相，不厚道!&rdo;

&ldo;随你怎么说吧。&rdo;李忠言道，&ldo;我记得武元衡当时作完此诗，还提到他最爱曹子建的《洛神赋》，故而把这个典故写入诗中。不信你再去问问段成式，他的外公是不是特别推崇曹植的诗赋。&rdo;

吐突承璀点头，又问：&ldo;那么&lso;亭&rso;字呢?又是何人所作?&rdo;

李忠言沉默了很久，吐突承璀快等得不耐烦了，才听他用无限惆怅的语气说：&ldo;亮瑾分二主，不效仲谋儿。仃伶金楼子，江陵只一人。&lso;亭&rso;字的这四句离合诗，乃出自先皇亲笔。&rdo;

吐突承璀惊得张大了嘴巴。

李忠言说：&ldo;你不觉得吗?&lso;真兰亭现&rso;十六句离合诗中，唯有&lso;亭&rso;字这四句最具帝王之气。尤其是&lso;仃伶金楼子，江陵只一人&rso;，直指当年萧绎为了夺取皇位而剪除手足兄弟，最后落得孤家寡人，江陵城破后自己也被杀的惨痛后果……先皇作此四句诗，何尝不是在借古讽今，感叹李唐皇家中亲情沦丧，父子兄弟之间自相残杀!&rdo;

&ldo;哎哟!&rdo;吐突承璀忙不迭地去捂李忠言的嘴，&ldo;求求你别再乱说了!&rdo;

李忠言将他的手打落：&ldo;你放开!我都是要死的人了，你就让我说个痛快吧。总之没有旁人能听见就是了，你怕什么!&rdo;

吐突承璀喘着粗气道：&ldo;那……另外两个字的离合诗又是打哪儿来的?&rdo;

&ldo;&lso;真&rso;字的四句：克段弟愆休，颍谏孝归兄。惧恐流言日，谁解周公心。则是白居易写的。他曾作过的《放言五首》，其三中有句曰：&lso;周公恐惧流言日&rso;，用的是同样的典故。&rdo;

&ldo;最后一个&lso;现&rso;字呢?&rdo;

&ldo;觐呈盛德颂，豫章金堇堇。琳琅太尉府，昆玉满竹林。又是金又是玉的，足见闺阁之风，乃出自女子手笔。&rdo;李忠言冷笑着问，&ldo;在大明宫中，除了咱们的女尚书宋若华，还有哪位闺阁能作出如此佳句呢?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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