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日子,她在那些珠帘后面已经闷太久了。什么时候她才能撤去那片帘,什么时候她才能独自坐在朝堂中?只有多几个像赵敛一样的人,她才能这样做。“步军司的将军印信,还一直握在禁中。卿有才干,我也相信卿。步军司管军之权,还是该给你。”赵敛三辞,后说:“臣愿以绵薄之力,效力殿下。”辛明彰终于得偿所愿。她一直想把赵敛收入囊中,今也成了,还有什么是比这件事更值得高兴的?她说:“卿能真心待我,我也能真心待卿。”奏对完,赵敛应该出去了。可他此行来的目的,却又不单是向皇后示好。他犹豫了很久,才终于说:“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,臣想问殿下借一个人。”“借人?”赵敛道:“臣妻患重病,医遍皆不能根治。听闻皇后在西域寻来神医,不知能否借给臣?臣惶恐至极,手足无措至极,思来想去,也只有皇后殿下能够帮我。”辛明彰没有丝毫犹豫:“当然可以。管军与娘子情真意切,我如何能见死不救?你且放心,若是我能帮上忙的,我一定会帮你。”赵敛真诚拜谢:“臣万分感激,此生无以为报。”“只是……”辛明彰为难道,“他是我寻来替官家瞧病的,不好轻易叫他人发觉。今日之事,仅止你我二人之口,就不要再让别人知道了。”“是。”辛明彰目送赵敛出殿,好久都不能平静。一旁高奉吉来为她换新茶,她闻着茶香,直说:“好做了,好做了。”高奉吉不解地问:“殿下,赵观忱能够信吗?”“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。他有事求我,我也有事求他。既然他都信我了,我怎么能不信他呢?”“那……贺近霖的那个小铜人,还要不要拿给赵观忱看?”辛明彰从容说:“那是下策,现有上策,还用什么威胁呢?赵敛自己已经想清楚了,除了我,再没有人能改变现状。他只能仰仗我。”赵敛从宫里出来,一时迷了方向,不知将要去何处。他望着静穆的宫门,又看碧蓝的天。街上人来人往,行色匆匆;烟火气沿着朔风吹到他眼前,他闻到酒香和包子香。宫外是自由的人间,同时也是苦难的人间。无论是良籍,还是贱籍,都是过苦日子的人。他几乎没过过苦日子,若不是昭昭,他完全不知人间的苦楚。若没有昭昭,他不会注意到白玉馆那些可怜的小唱,也不会注意到为了活命而造反的佃农。“阿敛,做忠臣。”赵敛用力眼了一口唾沫,再次回头去见左掖门。做忠臣,做忠臣。他不是要尊太子殿下,他是要尊皇后。辛后不是要做先太后朱氏,也不是要做西汉吕氏。她是要做武氏,她是要篡周!痴儿怎可为君?辛明彰也不会让痴儿为君的。她只是要一个傀儡而已,她要用这个傀儡皇帝,将大周的政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。赵敛已经完全试探出辛明彰的野心了,他记得辛明彰凌厉的眼,她说的每一句话,都不怒而威。她没有把自己当作皇后,没有把自己是陛下的发妻,她是把自己当作皇储,当作大周未来的统治者。她想要更上一层楼,就必须提高大周女子的地位。或许她不是真心想要解救那些娼妓,可路走到这一步,解救又是必须要做的事情。若辛明彰不能做,那就没有人能做了。男人们是不会想要拯救娼妓的,官家无心挽救贱籍,李元澜也不会,崔伯钧更不会。只有皇后会。可是,只要站在辛明彰这一边,赵敛就再也不是大周的忠臣了。正月的风还凛冽,把朱雀河边的蜡梅香味都带过来了。赵敛牵马而行,静静把梅香闻遍,又在心中质问自己:名声,与大义,究竟什么更重要?他为什么要救那些娼妓,是因为昭昭,是因为他的岳母,是因为谢忘琮。他甚至在想,若没有遇见昭昭,他会变成什么样?是和崔伯钧一样,视贱籍如草芥,还是和唐任一样,流连妓馆?崔伯钧和唐任都是三大王李元澜的人。李元澜做官家,这世间只能更烂!女人执政,可以让这人间变得更好吗?赵敛不知道。可赵敛别无选择了。在崇政殿上,对于辅佐皇后,他没有任何犹豫。他回到家里,得知谢承瑢还在睡,不想扰他,便绕到祠堂里去跪拜祖先。他从白昼想到黑夜,脑海里的思绪如巨浪翻涌。“忠臣……”“阿敛,要做忠臣。”赵敛对父亲的灵位磕头,问道:“到底什么才算是忠臣。是忠君,还是忠国?若忠君,那些受苦的百姓怎么办呢?若忠国,官家又怎么办?赵氏满门忠烈,我不想做赵氏的罪人。爹,我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,这是造化,是大周的造化,也是我的造化。”六六驯而求良(二)谢承瑢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,才喝过药,现在不觉得背痛了。他听说赵敛回来了,没见到人,便四处去寻,后来是在祠堂找到了他。赵敛一般不来祠堂,若要来了,一定是犯了什么错,或是犯了什么难。谢承瑢悄悄推开门缝,本要在门口看他一会儿,却不想被他发现。“阿昭?”赵敛跪得久,一下还站不起来。他见谢承瑢只披了薄衣,发也散乱,担忧说,“你怎么起来了?外边冷,你不要站在风口。”谢承瑢拢了衣,缓缓走到他跟前,也对着牌位跪了下来。赵敛把手拦在他膝盖上:“你跪什么?”“二哥是犯了错,还是为了难?一回来就跪祠堂。”“我……”赵敛说不上来,“我这就跪完了。你还疼吗?还有哪里不舒服?不要跪了,地上凉。”谢承瑢摇头:“不疼了,也没有不舒服。就是想陪你呆会儿。”赵敛无奈说:“裴先生说,你平日太辛苦,思的太多,所以我不想再让你掺和朝堂中的事了。你就安心养病,等夏天来了,我再同你说。”“啊,”谢承瑢失落道,“那要很久才能听二哥诉说心事了。”“也没有很久。”赵敛看灵前的香燃尽了,起身去添香。他感受到谢承瑢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,真切地,怎么都不移开。怎么办,他不想让谢承瑢失落。“我今天去见了皇后……”谢承瑢难得打断他:“你不愿意说,也不要紧的。”赵敛摇头:“我怕你担心我,也怕你不放心我。”他跪好了,又将谢承瑢的手握在手心,“我今天去见了皇后,将买卖娼妓的事情告诉了她。她说她一定会把这件事查清,她会把涉事的所有人都处理掉。官家对此事视而不见、听而不闻,我不想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再次落入地狱,大概只有皇后能救她们了。”他把谢承瑢的手握得很热,十指相扣了,又说,“皇后同我说了她的志向,我觉得……”他停下来,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再说,“我想要助她。人命如蚁,这不是盛世,这是炼狱。如果连她都不能救大周,那么没有人能救了。三大王,太子,官家,都救不了。”“皇后想临朝称制。”谢承瑢淡淡说,“二哥是害怕被后人评为助纣为虐的贰臣。”他道破了赵敛的心思,赵敛也不想再拐弯抹角地说了:“皇后是想篡周。她修寺庙、造佛像,追封定王,都是为将来篡周铺路。任何想要篡夺李氏权柄的都为谋逆,我若是助了她,也算是谋逆。可在崇政殿上,我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她。”谢承瑢闻声,将手指扣得更紧:“只要能让天下人安定,谁来做君,又有什么区别?太子无才,三大王无德,也只有皇后了。”“我对不起祖宗。”赵敛气馁地说,“爹叫我做一辈子忠臣,爹叫我善始善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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