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承瑢对外唤道:“请人进来吧。”有两个脚步声走进来,轻轻地,不太像是武人。佟立德虽说不屑一听,不过内心还是好奇。他不知是谁要来,还在琢磨,忽然听见一声:“三叔。”佟立德惊得坐起身来,锁链振动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“二娘?!”他有定睛一看,真的是二娘。赵敛竟然找到了二娘,还把二娘带到这里!他咬紧牙关,“赵敛,你好歹毒!”赵敛歪头发笑,他向二娘招手:“二娘吃过东西了么?冷么?”二娘有些胆怯,躲在王婆子身后,抿唇摇头说:“没吃,不冷。”“不要和他说话!二娘!”佟立德要从草席上扑过来,但有铁链拉紧他,他挣脱不得,只能隔空啐赵敛,“卑鄙小人!你要做什么?你要做什么!”情急之下,他又瞪着谢承瑢骂道,“谢承瑢!我当你是个明事理的人,没想到你还是执迷不悟,你还是助桀为虐!我看错了你,我彻底看错了你!”赵敛瞥了佟立德一眼,好像又有杀他的意思:“你怎么看,很重要么?”谢承瑢拉赵敛的袖子:“阿敛,不要和他计较。”赵敛压住怒气,又笑着对二娘说:“你不是有话要问你三叔么?你三叔就在这儿,现在问便好了。”二娘抱着王婆子大腿,又眨巴眼看佟立德:“三叔,我爹爹呢?”佟立德整个人一震:“二娘……你爹,你爹他……”“我爹说很快就来找我,他什么时候来呢?”二娘又问。“你爹……”佟立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。还是赵敛替他回答:“你三叔把你爹带走了,带去了一个很好的地方。”“去了哪里?”赵敛蹲下身,亲切地看着她笑:“去了天上。”他指着牢房的天窗,“你爹爹被你三叔送到天上去了。”二娘有些害怕,她露出一双无辜的眼睛:“你骗人。”佟立德使劲挣脱铁链,大吼道:“赵敛,你别在这胡说八道!二娘,你不要再听他说话!”赵敛完全无视他的话,继续问二娘:“你要去见你爹爹吗?”二娘一点儿都不明白:“去天上,不就是去死了?”“赵敛!”佟立德喊破了音,几乎要挣断锁链,“她还是个孩子,她还是个孩子!千错万错都在我,你要杀一个孩子,真是丧心病狂!”赵敛起身:“把二娘带走吧。”“你要做什么?你要做什么!二娘!”王婆子胆战心惊地把二娘带出去,她在牢外看了佟立德一眼,又是皱眉又是摇头,后来无声说:“降了吧。”“二娘……”佟立德无力地瘫坐在地上,“赵敛,你到底要做什么,你他妈到底要做什么!”“欠债的还债,欠命的还命,这不是该你的么?”佟立德瞪着眼睛冲赵敛大喊:“是周彦杀了我四哥!”“是你害死了刘初四!你不造反,不叛国,刘初四能死吗?”“我要是不造反,不叛国,我四哥早死啦!”佟立德大笑,“你一个银屏金屋出来的公子哥,懂他妈的什么人间疾苦?是你们豪门贵胄要杀他!”他流出眼泪来,“大周天子无能!现在你们的太后又死了,天子更是无法无天了!这天下人,还有的活路吗?还要有多少份万民书要送给这个无能天子,还要有多少人要死在天灾人祸之中?我们的苦,你知道么?!”谢承瑢不忍再听,欲要离去,赵敛却拉住他的手。“这不是你造反、分裂国家的原由。你带着那么多兵踏平田亩,有想过那些无辜的百姓么?多少百姓死在战火之中,多少孩子、妇人,因为你死了!刘初四的命是命,你的命也是命,那些因为战火、枉死的人的命,就不是命了?你所谓的,匡扶正义,真的是在匡扶正义吗?你不过就是想做下一个皇帝而已。”“你不要在这儿指责我!你没有资格指责我!”赵敛扣紧谢承瑢的手指,对佟立德说:“推翻它,分裂它,让无数人死在刀枪下,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?边陲三州的百姓有多期盼和平,而你呢,你却破坏和平,你把这些大好山河都搅碎了!你是个蠢货,你用如此极端之法,只会有更多人因你丧命!”佟立德把手一挥:“我和你不是一路人,也说不明白。我和你们这些人,永远都说不明白!要杀要剐,随你便!我不怕死了,我再也不怕死了!”“我不杀你,我也没资格杀你。我不过是想让你和二娘告个别。我会让她读书,教她习字,我要让她知道真正的大义是如何。大义,绝不是匹夫之勇。我会让她以你为耻,我让你到死,都活在内疚里。”赵敛俯身看他,“佟三,你说二娘会不会怪你?”“你无耻!”佟三伸脖子要咬他,可是锁链牢牢拽住他,他根本过不去。他只能用最恶毒的眼神剜赵敛,“你无耻,你卑鄙!你就是我最恶心的那种人,你就是帮着皇帝压迫我们的剥削者!是你、是你!”赵敛再也不笑了,他的脸阴沉到极致。他站直身冷冰冰地看向佟立德:“那你就要好好记得我。”佟立德低头看被麻布包裹的断了的手。他总感觉手还在,想要抓什么,可又什么都抓不住。就像他四哥的命,就像他自己的命。“我只是想我们好好活着,有什么错。”他厉声质问道,“想活着,有罪吗?!”“我们走吧,昭昭。”赵敛说。他带谢承瑢出了牢门,佟立德仍然在里面大喊大叫。他歇斯底里地问:“大官人,我们就是想活着,有什么罪过!难道想活着,也是罪吗?”谢承瑢越走越慢了,他回头,隔着一道又一道的牢门看佟立德。佟立德已经满身是血了,当初那个穿金盔甲的人早消失不见了,佟立德又变成了佟三,他还是什么都没有。“想活着……”谢承瑢停下脚步,和那边的佟立德对视上。“谢大官人!”佟立德流下两行热泪,他笑起来,“谢大官人明事理,谢大官人最懂什么是‘想活着’。”他拖着断了的手给谢承瑢磕了三个头,“别伤害二娘,她只是一个孩子。”恍惚之间,谢承瑢觉得外面又下雪了。雪要盖住佟立德的头,要把他埋起来。可是又没有下雪,冬天分明已经过去了,春天又来了。赵敛出了大牢,整个人都松懈下来。他褪下所有戾气,又变成那个可怜的、柔弱的阿敛。他小心翼翼地扣紧谢承瑢的手,问:“你会怪我吗?”谢承瑢发着呆,半晌才反应过来:“怪你什么?”“怪我拖着你来见佟三。”谢承瑢摇头:“我不怪你。”赵敛说:“你知道吗?如果不是你,如果你没有跟我来,”他盯着谢承瑢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试探说,“我一定会在今夜把佟立德杀了。”谢承瑢看赵敛深不可测的瞳孔,突然怔住了。但随后,他又舒展开眉头:“二哥,我以后再也不会要求你、逼着你做任何事了。”“什么意思?”“我想你是这世上最自由的那个人。我想你随心所欲,永不会被束缚。”谢承瑢更握紧赵敛的手,因为他已经不能够自由了,他不想赵敛也不自由。“可我不是想做别的事,我是想杀人,昭昭。”谢承瑢也说不清自己的想法,不过他从来都如此坚定:“我永远都放心你,我相信你的直觉,我相信你的判断。阿敛,我永远永远都放心你。”赵敛追着谢承瑢的目光,此刻他觉得无比心安,无比宁静。他抚上谢承瑢眼下淡淡的疤痕,由衷地笑起来:“你放心,我也永远都会让你放心的。”谢承瑢和赵敛走在月色里。一路无话,只有虫鸟吟唱。谢承瑢抬头,望着天上那一轮皎洁的明月,想着,如果到此为止就好了,如果战争到此为止就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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