施净用手握住拳头:“畜生!”陈氏低头凄然一笑:“这算什么,更可怕的还在后面。”“相公受伤之后,他们见相公不能外出挣钱,便开始指桑骂槐,暗指我们吃白饭。相公初时还忍着,我也一边喂养小虎子,一边照顾相公。可有一日,我不过是饭做得晚了些,刘孝便指使我那婆婆阮氏打骂于我。那日天黑得早,蜡烛已经燃上,阮氏抓起蜡烛便把滚烫的蜡油浇在我胳膊上。”沈青黛再也听不下去,愤然道:“真是岂有此理,你相公呢,他也不管。”“相公怎么会不管,他听到我呼救,就跑了出来,却被刘仲按在椅子上,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受苦。相公怕我被继续打骂,伤未痊愈,便提出继续进城谋生。”“相公去城里谋生,我在家情况却并没有好转。他们每日出去赌,赌赢了还好,赌输了就找人出气,我就免不了被打骂。为了小虎子,为了相公,我只能忍着。”沈青黛听出了一些不同,疑问道:“他们?”陈氏苦笑一声:“你听出来了,对,就是他们。我们也以为,是刘仲染上了赌瘾,刘孝夫妇宠爱才不断的给他银子。直到有一日,相公无意间发现,刘孝同刘仲一起从赌坊出来,这才明白,原来有赌瘾的不止是自己的弟弟,还有他的亲爹。”怪不得,沈青黛总觉得哪里不对。小儿子染上了赌瘾,眼瞅着就要把家败坏,自己不但不帮着劝,反而拿着银子让他挥霍。原来是他自己也跟着染了赌瘾。“之后,刘仲的名声越来越不好,以至于没有媒人肯管他的婚事。刘家的家业也再经不起祸害,刘孝夫妇这才慌了起来。刘孝自己戒了赌,开始管起刘仲,可刘仲哪里肯听他的话,依旧照赌不误。家里每况愈下,相公他……他常年受累,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。”陈氏声音哽咽,长舒一口气道:“我被打骂的日子,终于在遇到春禾之后有了好转。”春禾?沈青黛这才想起,她听村民说过,春禾就是前阵子刚被陈氏拣回家的孤女。春禾被刘孝夫妇看上,想要她嫁给二儿子刘仲。同在一个屋檐下,他们总要避讳着点,以免打骂陈氏吓到春禾。听陈氏说完,施净一脸愤然:“既然他们如此苛待,你们为何不分开居住,还要受他们这鸟气?”陈氏突然浑身颤抖起来,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惧与不安。里长叹息一声道:“真是没想到,刘孝居然是这样的人。你怎么也不同村里明说情况?”陈氏苦笑一声:“我就算有胆子说,也不见得有人会信。刘孝的手段,你们没有见过,若是我说了,他有的是办法对付我们。若到时候再反口说我诬陷,我要如何辩解?更何况,还有相公,还有小虎子……”里长虽也觉得她不容易,可还是说道:“那,那你也不能杀人啊,那可是四条活生生的人命啊。”陈氏抬起一双水润的眼睛,摇头道:“我没有杀人,我真的没有杀人。我是恨刘孝夫妇,恨毒了刘仲,可人真的不是我杀的。”见几人还是不信,陈氏喊道:“他们是该死,可我相公呢,我没有理由杀他,我为什么要杀他,相公是我在这个家唯一的希望,我不可能害他。”沈青黛被她这么一叫,脑子瞬间一团乱麻。本来她觉得很清晰的事情,一下下变得模糊起来。她坚信死者四人是被药物导致丧失行动能力,而方才的尸检结果正好证明了她的推论。四人死亡的关键,就是桂花坛子鸡中的曼陀罗。而当天的饭,是陈氏所做,菜也是她亲自端上桌的。除了她,别人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毒。所以,她才认定,陈氏就是凶手。可现在她突然觉得,或许是自己过于想找到答案,太急于证明自己,而忽略了许多重要的问题。这个案子疑点还有很多。其一,陈氏就算恨全家人,可对自己儿子她绝对真心。若真是她下毒,她怎么保证那么小的孩子不会嘴馋去夹肉吃?若小虎子果真夹肉被她制止,刘孝一家怎么不会起疑心?其二,曼陀罗不是寻常可得之物,古槐村并未见种植。她终日在家,若真是她下毒,她又是如何拿到的?其三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,狐狸。真正导致四人死亡的是狐狸,那么狐狸为何会出现在刘家?千头万绪积压在胸中,沈青黛一时想不明白,手扶着额头,努力让自己静下来。“喝一口,或许可以清醒一下。”赵令询不动声色递过一个酒壶。沈青黛接过,一口进肚,燥辣感直涌上来,瞬间清醒了不少。还未递给赵令询,就见一人神色慌张,急急忙忙跑了过来。里长问道:“跑什么呢,没见几位大人在查案?”那人停下,喘了口气:“张大,张大死了。”狐仙之怒08张大居然死了。他们还未来得及审问张大,他就突然身亡。这实在出乎几人的预料。陈氏的话一时也分辨不出真假,几人便决定先去张大死亡案发现场。张大死在村口槐树旁的水沟里,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张大的儿子张言。沈青黛三人赶到的时候,张大已经被人捞了上来。槐树旁聚满了看热闹的村民,议论纷纷。“就是狐仙杀人,你看,和刘孝家的一样。”“难道真的是狐仙索命来了?”“嘘,嘘小声点,不要命了,也不怕狐仙听到。”里长让众人散开,三人这才走了上去。已经见识过停了两日的尸体,再见到死人,沈青黛已经从容了许多。她看了看死者,约摸五十多岁,五短身材,身上穿的灰衣已经被血染红,因是刚从水中捞出,浑身湿漉漉的,头发一团团地覆盖着整张脸,活像个水鬼。如村民所言,他的死法和刘孝一家相似,表面上看,确实是被动物撕咬而亡。然而沈青黛还是看出了不同:“刘孝一家虽是被狐狸咬破喉颈,但并没有这么……血淋淋。”赵令询明显也意识到了这点:“他被狐狸撕咬得有些过分,尤其脖子这块,倒像是刻意而为。”施净懂他们的意思。经过上次验尸失误,这次他不敢再有任何轻怠,连准备都格外细致起来。沈青黛走近,收起他身上的动物毛发,红色的,和刘孝家发现的一样。她又伸头看了看旁边的水沟,水不深,只到小腿的位置,应该淹不死人,但也不排除特殊情况。“你是怎么发现他的?”张言哽咽道:“昨日父亲说要进城,我们在家等了一晚也未见他回来。他以往也在外留宿过,可最近村里出了事。我父亲他……他也是当年的猎狐人,我不放心,今日一早就出门去寻,找着找着就在槐树下发现了狐狸毛,我心下焦急,预感到不好,就在四处去找,结果就在水沟里发现父亲。”沈青黛问道:“你父亲临行之前可有饮酒,他有没饮酒的习惯?”张言想了想道:“我父亲素日不太饮酒,也就前几日,刘叔过来的时候,两人喝过。昨日出门前,父亲并未饮酒。”“不是饮酒以至无力,被狐狸咬伤后,跌入沟中身亡。”施净听出沈青黛的言外之意,在一旁答道。沈青黛看了看尸体道:“我当然知道不是溺亡,他虽全身上下皆泡在水中,尸身肿胀,但却腹内平平。头发衣物上虽有沟中水草,手脚指甲内却无淤泥,明显是死后掉入沟中。”赵令询跟着道:“张大的死法同刘孝相似,凶手都是用狐仙杀人作为幌子,以图掩盖真相。刘孝一家在狐狸面前无力反击,是因为中了曼陀罗的缘故。你看这四周,毫无挣扎痕迹,显然张大在狐狸面前也是如此,只有找出张大为何任由狐狸撕咬,才能知道他死亡的真正原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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