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云志和楚问身上皆是血污,三人各自回房,值夜弟子为他们送来治伤的草药。宿回渊简单清理了身上伤口,换了一身衣服,又拿出那两份账本翻了翻。修士们为了追求所谓的长生和羽化飞仙,从未停止过寻找传说中神丹的下落,从清衍宗,松山真人,鬼魂,地宫,华山派,一切都与神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前几日,在他与鬼界飞鸽传信中,他让鬼界散布消息,说鬼主不日之前已然得到神丹。若无足够诱人的饵,如何引得众人争相抢夺,引其入瓮。可还有另一件恼人的事,秦娘提醒他,本月阴七马上又要到了。上次姑且假装受伤蒙混过关,但若每月阴七都是相同状态,岂能不令人生疑。看来过几日,免不了要回去一趟。夜已深,却是半分睡意也无。他推门走到室外门廊透风,才觉夜过三更,明月高悬。华山的山顶与清衍宗不同,更为清冷潮湿,似乎离那天边湿漉漉的明月也要更近上一些。夜半的空气沁凉,吸进肺里,只觉整个人都被寒冰浸过一般。裹紧了衣服,正想回房,路过楚问屋子时却不禁停滞住了步子。无他,楚问房间的灯还点着。透过朦胧昏黄的窗纸,却不见楚问的人影。鬼使神差般,他叩响了楚问的房门。并无人应声。理性告诉他应该立刻转身回房,半夜登门拜访本就不是理所应当的行为。但在仔细思索之前,房门便已经被他推开。大抵是室外太冷,急需贪恋那一份温度。室内潮湿、温暖、有浓重的水雾从屏风后面飘过来,在门口遇上寒风,倏然化作水珠,凝结在木门之上。依稀之间,能嗅到沐浴皂角的清香。宿回渊立刻转身将门阖上。屏风后淅淅沥沥的水声倏然停止。宿回渊忽然意识到对方在做什么,匆忙道:“我没什么事,我这就回去。”就在伸手搭上木门的刹那,楚问的声音隔着水雾与屏风,从身后传来。“既然来了,就留下喝盏茶吧,我很快便好。”宿回渊本可以立刻离开,但再一次地,不知怎么了,他回身坐在了桌案旁。屏风后轻微水声再次响起,像是人从水中走出来,随即便有衣料摩挲的细簌声响。他端坐在木凳上面,有种如坐针毡之感。头一回觉得等待如此漫长与煎熬,仿佛每分每秒都被那屏风后的声音所无限拉长,牵动着他全部的心绪。布料的声音时断时续,似乎是卡住了,良久未动。他忽然反应过来,楚问现在依旧是看不见的,如此沐浴、更衣,似乎都变成了一件难事。此刻于情于理,他都应该过去帮忙,毕竟徒弟帮师尊更衣,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。但他却无法开口。一想到他即将看见楚问半敞的领口,悬挂水珠的潮湿长发,由于沐浴而起雾的长睫……他都会喉咙干哑到说不出话来。他自然能想象到那个场景。毕竟曾经见过很多次,在许多荒诞、旖旎、映着月色的水中,他轻颤的指尖死死钩住对方的发梢,体温交叠,连那一向清雅的木香都变得无比浓郁。因此,便总能勾起一些不合时宜的回忆来。神游间,楚问已然穿着整齐走了出来。他下意识垂下眸子,并不想让对方捕捉到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。即使明知对方此刻看不见。楚问坐在自己身前,伸手给两人各倒了一盏清茶。长时间浸泡热水使他的指尖比平日里还要白上几分,几乎要与那白玉杯盏融为一体。宿回渊这才注意到,对方的发丝并未来得及擦干,大概是急着出来,现在还是湿漉漉的。不时有水珠从发梢滴下来,将肩部的衣袍打湿。两人一时无言。“正好小修士往我这送了些茶叶,是从华山派极寒之地采集的,清衍宗大概不曾有。”楚问将一盏茶推至宿回渊面前,“既然来了,便一起尝尝,温度恰好。”宿回渊接过茶盏,在手中摩挲片刻,却在桌案角落瞥见茶具中剩下的茶盏。此套茶具本有四个茶盏,剩下两个安然放置在木盒中并未取出,而自己和楚问所用的两盏,明显是仔细清洗后方用来盛置茶叶的。而这茶盏,早在他来之前,就已经清洗好了。他端着茶盏的手一顿,问道:“师尊是在等人?”等谁呢,总不可能是恰巧走进来的自己。“算是吧。”楚问抿了一口香茶,长袖遮住了下半张脸,“不过现在……太晚了,不需要等了。”宿回渊不明所以,也拿起茶盏尝了一口。确实与清衍宗的茶叶很不相同。茶叶要更苦一些,连茶水中都仿佛沁润了冰雪的清香。“你这么晚来找我,所为何事?”楚问淡声询问,随即又补充说,“当然,倘若你只是想来喝茶,自然也是可以的。”在这种情形下,总要说些什么。在宿回渊走出自己的房门之前,从没想过片刻后,在华山派的深夜,他会走进楚问的房门,跟刚沐浴后的对方坐在一起喝茶。似乎过于亲密了。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,以及,他的控制。“关于神丹一事……”宿回渊试探开口,“师尊作何想法。”楚问敛眸,似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,叹息道:“你我之间,除了这些……”声音很轻,宿回渊没听清,又问道:“什么?”“没什么。”楚问抬手,又为他满上茶盏,随口答道:“那你不妨先说说,你在骨灰新娘的密道里交给我的那本秘闻录,又是想让我看什么。”宿回渊不知对方是临时其意、随意询问,抑或是蓄谋已久,早就对此有所猜测。他握住茶盏的指尖微微攥紧,故作镇定道:“我一向觉得此事连环相套,但始终与神丹牵扯不开关系,那本秘闻录恰好记载了关于神丹的史录,寻常书籍上难以查阅,所以……”“可是那本书缺了一页。”楚问打断他,声音依旧轻飘飘的,不辨喜怒,“那页的信息很关键,你觉得残页会被谁拿走。”“盯着神丹的人那么多,谁知道呢。”宿回渊笑着摇头,“是那新郎自己收起来的也并非不可能。”楚问并未作声,只是沉默着看向他,长眸寡淡,热水汽尚未消散,显得那瞳孔都有些雾蒙蒙的湿漉感。但隐在那目光背后的感情,却冷静、克制、无比透彻,像是一面从未蒙尘的明镜。他心下一动。对视与沉默往往能让人惶恐、自我怀疑,因此他更不能露怯。他回视对方的眼睛,然后缓缓地、沉沉地陷落进去。“你无需多想。”楚问淡声说,“当初在密道下之时你问过我的问题,我现在依旧是相同的答案。”宿回渊微怔。在那个逼仄狭小的密道中,他喝了楚问随身带的桂花酿。当时他看着楚问肩头与后背处,为了给自己庇护而已经见骨的嶙峋伤口,忽地良心发现,趁着三分醉意,不知怎的脱口而出问出那句没头没脑的话——“如果我骗了你,你将如何做。”当时楚问答他,“我不过孑孑一身,有何可骗。”当时他尚且当一句无意之言来听,并未懂得其中深意。可如今想来,楚问的意思,无非就是:没关系。楚问说自己没什么东西可以被骗,也就是说宿回渊想要问的任何事情,在对方眼中都算不上大概欺骗。连欺骗都没有,又谈何原谅一说。楚问不过是用简单的一句,并未明露,却能轻易将他一切罪状卸下。没了罪名,自然宽恕。楚问依旧是那个楚问,温柔强大,只是这种温柔对他自己来说,未尝不是一种残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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