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好茶。”他心不在焉答。楚问无声叹了口气,极小的幅度摇了摇头,继而将茶盏放置在桌面上,发出轻微的敲击响声。随后,他将茶壶盖子打开,从桌案下放取出一罐茶叶,当着宿回渊的面放进去一小把。宿回渊一愣,这才缓缓发觉出不对。刚刚的茶壶中,分明没有茶叶,怪不得他一开始并未尝出味道。可那时他心神不宁,并未深究。“你看上去心不在焉。”楚问叹道,“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,可以跟我讲。”宿回渊垂眸沉默片刻,随即摇头。“……好。”楚问终于决定了什么一般,站起身来,“房间另一边还没整理。”宿回渊一愣,顺着楚问的目光看过去,房间的另一边都隐在屏风之后,较为私密,怕楚问介意,所以刚刚并未进去。走近了,便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过来。他这才想到,楚问刚刚朝浴桶中放了水,但怕是一直未关。他快步走进去,只见浴桶早已接满,但热水依旧从浴桶的边缘不断冒出来,淌在了地上,实木地面早已湿漉一片,整个屏风后都蒸腾着热烈的水汽。他三步并两步上前将水关掉,随即看着满地的水迹发愁。“不用管,天寒,很快便会干。”楚问毫不在意般淡声道,“先帮我把床榻理好。”宿回渊走到床榻前,此处冷香较别处要更为浓郁几分,有透白色纱帘垂下,将床榻内部遮了彻底。拉开纱帘,便是整整齐齐的床褥,淡青色,上有银线绣纹。他只觉有些奇怪,被褥叠得整齐,甚至连一丝褶皱也没有,况且刚刚他翻找鬼王刀之时也并未翻动此处,楚问为何点明要他整理这里。他将双手缓缓搭在褥上,掌间传来绸缎冰凉的质感,手覆在上面的瞬间,平整光滑的褥子便多了不少褶皱。宿回渊:……他觉得自己反倒越整越乱。他一遍遍尝试将那些褶皱铺平,却发现不过是徒劳,他仿佛在试图压平水面,却只是徒增更多波纹。然而,就在双手无意触到枕边时,他周身一愣。——褥子下面,有冷铁坚硬的触感。心脏倏然狂跳,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手移开,余光却始终盯着那块浅浅的凸起。他总觉得,那痕迹与鬼王刀的形状有几分相像。但又不敢确认,毕竟很难想象楚问其藏在被褥之中。正当他无比纠结之时,楚问的声音忽从头顶传来。“既然好奇,便拿出来看。”这声音将宿回渊吓了一跳,毕竟刚刚注意力全在鬼王刀上,并未发觉对方何时已然走近到自己身后。两人之间不过相距咫尺,甚至他稍微退后一步,便会撞上对方的身体。“我只是……”宿回渊觉得自己嗓音有些干涩,“好奇师尊枕下为何会有兵器。”“回来得匆忙,随手罢了。”楚问淡声回答,随即在宿回渊的目光中一点点走上前去,伸手将褥下的冷铁取了出来。宿回渊紧盯着对方的手,片刻未移,呼吸也下意识屏住,在对方取出的瞬间,他觉得自己周身的血都冷了下来——压在床褥之下的冷铁,通体黝黑,刀刃锋利,正是鬼王刀无疑。他确实完全没想到它的藏身之处竟在此地。“不是来找它?”楚问将鬼王刀递了出去,“拿着。”宿回渊垂眸接过刀刃,不知是否由于周遭热水汽过重的缘故,有些口干舌燥。他不知楚问为何将鬼王刀交给他,亦不知对方心中所想。但显而易见的是,楚问现在已然对他有所怀疑,他必须要走了。见楚问将刀交给他之后并无要开口的意思,宿回渊浅浅朝对方行了礼,随后缓缓退出去。就在即将开门的前一瞬,对方冷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:“要走了吗。”宿回渊步子微顿,但并未回头,答道:“若是师尊没有其他要吩咐的事情,弟子便先回房中。前几日刚回宗门,还有许多事情尚未妥当。”“然后呢。”楚问淡声道,“然后要离开宗门,回鬼界,对吗。”听到这句话的瞬间,宿回渊整个人都彻底呆楞住了,刹那间仿佛有冷鞭抽打过他的四肢百骸,心脏停跳了一刹,连指尖都泛着寒意。最坏的预感浮出水面,楚问猜到了他的身份。他曾觉得楚问最多便是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,但如今看来,对方不仅已经猜测到了大半,而且还将此事挑明,将他最后的退路彻底封死。既然挑明,意味便再明显不过——意味着对峙、争执、刀剑相对、不能善了,不留一丝转圜的余地。楚问甚至不想放他走。宿回渊干笑道:“师尊这是何意……”“何意?”楚问缓缓走上前来,脚步声在无边的寂静中清晰可闻。宿回渊无声收紧指尖,汇聚灵力,紧握住手中刀刃。“你乔装打扮成新弟子潜入宗门,后来沉进血棺之中假死转换身份,如今又意图拿走鬼王刀。”一字一顿,将事实悉数吐出,仿佛对他的声声审判。“宿回渊,你还想瞒我多久……”说到最后,声音轻了下来,尾音融成几乎听不见的轻叹。心跳倏然止住。下一瞬,楚问握住他攥紧鬼王刀的手,卸去他手臂上的力气,轻声道:“我并非想与你兵戈相见……”“……”宿回渊垂着眸子,沉寂许久,随后缓缓转过身来,直视楚问的眼。他用刀刃在自己下颌上一划,将假面悉数扯掉,只是并未刻意收力,下颌处瞬间泛起一道血痕,顺着苍白的脖颈缓缓淌下,融入领间。假面扯下,原本的肤色要更为苍白几分,长眉入鬓、凤眸疏冷、惊鸿一面,脖颈上鲜血乍然,宛如苍山覆雪、点墨朱砂。他轻笑,眸中似有苍凉:“既然你都知道了,便也无需这般假惺惺,你我之间,一个是高高在上、怀揣天下大义的剑尊,一个是食人饮血、手掌万千恶鬼的幽冥鬼主。你告诉我,我们怎么可能不兵戈相见。”“这些年间,我一直在探查当年之事,若你尚有冤屈,尽可以告知于我,清衍宗向来崇天下大义,不会过分苛责于你。”“这些年?”宿回渊仿佛听到了极为有趣的事情,“那你告诉我,你查到了什么,真相又是什么。”楚问似是想开口,但终究没说话。他确实尚未探明真相,甚至还差得很远。“十年前,我刺死楚帜,逃窜在外,若你当真信我,为何不来亲自问我;当时我受各大门派所追查,身受重伤,你为何不来找我;鬼界纷争不断,厮杀予夺,弱肉强食,若你当真挂念,为何不来看我。整整十年间,我委身鬼界,遭受无数人憎恶唾骂,你明明有无数的机会可以……”他想脱口而出“来救我”,但又觉得过分卑微。他并不奢求别人主动为他做些什么,一点点努力便已经足够。但整整十年间,那些曾经所谓的爱人、友人、师门,统统杳无音信,没有一人对此事有所怀疑,尝试探查。仿佛他可以被那些人轻易地遗忘、抛弃。仿佛他在那些人心中,本就是滥杀无辜、屠杀宗门的恶人。他继续说道:“如今我只是听闻楚帜魂魄一事,想前来探查,你若当真不想与我起争执,便不该挑明我的身份,直接放我走……事到如今,当年事情难以查明,我已身居鬼主十年之久,你当真觉得,清衍宗能容得下我,仙门百家能容得下我?”他冷笑道:“自然不可能,你心里明白得很。”私欲在绝对对立的立场面前一文不值,纵使两人之间有再多剪不断的恩怨,也改变不了他们正邪两道的事实。宗门容不下他们,世人亦容不下他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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