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微阖了眼,神情似有痛苦,“松山真人为防友人将事情传播出去,便在酒菜中下毒,将众人悉数杀害了,徐然便是其中之一。”沉默片刻,宿回渊问道:“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。”“当年他们喝酒之时,那些人并不知道酒中有毒,便与邻桌的女子一同喝了些酒,那女子便是我师父。”崔忪眼眶微红,沉声道,“我师父向来豪爽不拘小节,喜欢与天下人交朋友,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喝了毒酒。那毒酒三天后发作,她全身融血,极度痛苦而死……她曾教我短刀,但在她死后,我便很少用刀,改用重剑。”几人谈话间,地面震颤逐渐加剧,木制房梁坍塌而下,在几人身周溅起烟尘。“前辈先别说了,我们先下去!”宁云志想要将人扶起来,手却被对方一把按住。“我已经下不去了,让我留在这里吧。”崔忪脸上浮现出一个苍白的笑意,小心地将胸前的小花取出,捧在手心,递到宁云志手上,“麻烦将它带给我师父。”极致的慌乱中,宁云志被周遭的烟尘呛得几乎说不出话,艰难道:“前辈,我并不知你师父在何处。”“就在楼下,你们见过她的,她一直留在这里。”崔忪哑声说,“那个纸人。”话音刚落,有一房梁横空砸下,挡在了他与众人之间,烟尘后的人跪在原地,却再也没了声音。宁云志下意识想搬开木梁将人救起,却被秦娘拦住了。“留他在这里吧。”她轻声说,声音有些发哽,“他不想被人看见他最后的样子。”这琴楼显然是以鲜花为支柱,众人皆传此处神花的传说,却无人将其成功采来,如今一旦神花被崔忪采走,琴楼也便失去了其内核,刹那间分崩离析。几人走到一层厅堂,远远看见来时的那个纸人仍然坐在原处,她看着周遭迅速坍塌的墙壁,黝黑的眼珠中似有茫然。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,只看见有不少石子将她的身体划破,只能一直取来米糊一遍遍地将破损之处再次黏好,循环往复,却从未想过要走。自从不知很久之前,她便一直留在此地,除此之外,她并不知自己的归宿将是哪里,她忘记了很多曾经的人事,也忘了自己来自何方。宁云志捧着崔忪交给他的神花,眼眶尚且发红,他年纪不大,向来心智单纯,第一次近距离地直面生离死别的场景。上一瞬还好好站在面前的人,如今竟已然被埋没在废墟之下。他走到纸人面前,将手中的花轻轻放置于对方的桌案上。“这是崔大侠交予你的,是这琴楼顶的神花,或许服下它,你便能拥有曾经的身体和记忆。”他的声音很闷。纸人的动作十分僵硬,缓缓抬眼看向宁云志,又看向桌案上颜色艳丽的花朵,不知为何,竟萌生出某种似曾相识之感。她伸手,试探性地伸向那朵花,随即将它嚼碎了服下。片刻后,她的身体发生了奇异的变化——苍白纸张制成的身体逐渐变为人皮的颜色,这变化并非一蹴而就,而是周而复始般蔓延,像是白纸从某一个点处逐渐融化,而人皮便立刻从那个位置补全上来。苍白的发丝从头顶缓慢生出,劣质的黑色珠子掉落在地面上,取而代之的是略显沧桑的人眼。唇间可怖的朱红逐渐斑驳褪去,丰满的唇部浮现出来。如此她的真实样貌才彻底展现出来,如崔忪所说,她曾是他教习短剑的师父,但在酒楼中被人误给了毒酒,便周身融血痛苦身亡。而神花只恢复了她的身体,却并未将她留在曾经的年岁。多年过去,她如今依然是百岁老人。鬓发斑白,身体瘦削,面色枯黄,眸间似有白翳。她似是并不适应如今身体的变化,至少有半炷香的时间,眸子都是一片空白的,周身一动不动,似是忘记了如何使用自己的四肢。秦娘无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,扶住对方的手,轻声道:“前辈,你现在感觉怎样。”老人缓缓朝这边看过来,良久用苍老且沙哑的声音缓慢道:“他在哪里。”“崔大侠他……还在上面。”宁云志沉重说道。老人的目光呆愣了一瞬,或许是由于年龄太长,她如今已然看不清东西,但眸中神色却依旧鲜明。她的眸中含水,叫人一时间分不清是流泪,亦或是单纯的干涩使然。“谢谢你们……”她轻声说,“谢谢你们将它交给我,谢谢你们告诉我。我已经在这琴楼中留了几十年的时间,从未想过能走出去,可他为何如此执拗……”宁云志数次想开口,但却都欲言又止,老人似是发现了他的犹豫,轻声说道:“孩子,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。”“前辈,我只是好奇当年之事是否真如崔大侠所说那般。”宁云志纠结道,“松山真人前辈他……真的是坏人吗。”“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,人也不是非好即坏,他救助天下孤儿回门派之事不假,但他为了神丹不惜手刃好友却也是事实。”老人叹道,“当时我与他来到此处游历,正巧遇见楚帜在此设立酒席。我无门无派,不过是江湖散修,向来惬意自在,从不拘谨,他们叫我们来喝酒,便想都没想就答应了……”时隔多年,她叙述此事时的声音已然十分平静,如此凄惨的事实说出来,却仿佛仅仅是在诉说无关之人的往事。“却没想到那酒中有剧毒,三日后发作,死状极为痛苦。当时我身上恰好有我师父临终前留给我的神花,但却仅有一朵,我便将其留给了我徒儿。他向来听话懂事,知道后自然悲痛欲绝,可那时一切皆已成定数,将活下来的机会留给年轻人,我自然是愿意的。”“我记得他当时说过,一定会再取来一朵救我,我答应了,毕竟我并未想到他当真能做到。”老人怅然道,“他若想取得神花,便必然会经过此地,我死后便一直化作纸人留在这里。但却没想到,这么多年过去,我连他的模样和名字都忘了。”她喉间发出喑哑的笑意,沉闷至胸腔,苍凉道:“纸糊的身体终究不好用,每天都在混混沉睡中过去,这么多年过去,没想到我连最初来这里的目的都忘记了。刚刚你们进来之时,我只觉有一人十分眼熟,竟也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。”宁云志心下微颤,哽声道:“他叫崔忪。”“崔忪。”老人点头,嘴中重复了几遍,“可能是吧,不记得了。”她垂眸,似是想凭借记忆坐下身来,却发现如今的身体已经无法坐在曾经的纸椅上了,不禁怅然道:“曾经我觉得牺牲自己去救他是件好事,可如今想来,大致也是错到离谱……这几十年间我浑浑噩噩,他又未尝不是,如今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,倒还不如之前便顺其自然。”她似笑非笑道:“人有时还是不得不顺从天意。”“那今后前辈作何打算。”宿回渊问。“我这身体也去不了哪里了,我在这琴楼中待了几十年,便也不想再离开……此处虽然已经坍塌,但还有能栖息的一隅之地。等你们走后,我会上去将他找出来,我们师徒二人留在此处,也算是死于同处。”宁云志垂眸片刻,双拳在身侧捏紧,但终究还是与几人一同走了出去。天下之大,总有他们相遇却不能相识之人,总有他们所见却意难平之事。回去的路上,几人心中颇有几分压抑。来时并未曾想过阴气竟与楚帜以及当年神丹一事相关,还牵扯出了这许多的人事。“师尊,我们现在要去哪。”宁云志闷声问道。“自然是去西域,楚帜颈上的药粉尚未查明。”宿回渊回头看向宁云志,轻笑道,“不过你若是疲了累了便先回宗门,此事与小孩子无关。”“我怎么就是小孩子了!”宁云志目光无意间瞥向秦娘,怒道,“而且,我也很想得知当年之事的真相,若当真另有隐情,我也很愿意帮你查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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