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沉恨声道:&ldo;你居然还带着绮玉!&rdo;
绮玉走前一步:&ldo;不,是我要跟他走。&rdo;
沈沉皱着眉头:&ldo;怎么走?&rdo;
王千帆说:&ldo;相信沈旅长深明抗日大义,不会主动与共产党为敌。旅长今日帮助了我们,将来共产党会在适当的时候还你这个人情。世上的事情总难预料,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,这句老话旅长应该知道吧?旅长如此聪明的人,不会不想到给自己留下后路……&rdo;
沈沉没等王千帆说完,低喝一声:&ldo;我沈沉自从穿上军装,就从没想到要给自己留什么后路!&rdo;
王千帆望了绮玉一眼,两人的神色都有点惶然。
沈沉低头不动,也不再说话。屋里的空气异常凝重,听得见外面秋虫鸣叫的声音。良久,沈沉走到窗口,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,又走回来,拉开抽屉,拿出王千帆见过的那把勃朗宁手枪,扔给他,说:&ldo;带上,跟我走吧。&rdo;
王千帆这才感觉到自己脸上汗都憋出来了,不由伸手抹了一把。
沈沉在前,王千帆和绔玉在后,三个人鱼贯从卫兵身边走过去,站在院子里。秋夜水一样凉爽,空气中飘过来不知哪棵树上的桂花的香味。沈沉穿着刚才在屋里穿的单衣,有点冷,微微打了个寒噤。他想叫卫兵进房给他拿件外套,还没开口,黑暗里有人问他:&ldo;是旅长吗?&rdo;他不耐烦地答:&ldo;知道了还问。&rdo;
对方仿佛有点怕他,踌躇了一会儿,呐呐地说:&ldo;旅长请回吧,特务营金营长有令,今晚从现在起,军营里戒严。&rdo;
沈沉威严地&ldo;嗯&rdo;了一声:&ldo;戒严戒到我头上来了?&rdo;
那人辩道:&ldo;非常时期,也是为旅长自身安全。&rdo;
&ldo;非常个屁!&rdo;沈沉骂了一句,故意响亮地招呼身后两个人,&ldo;走,我们出去转转!看这夜色多好,月亮都快圆了。&rdo;说罢把千帆一拉,大步朝营门口走去。
隐藏在黑暗里的人眼见得他们出了营门,想追追不上,想拉枪又不敢,只得在口中发出一声极响亮的唿哨。接着沈沉听见后面有开门的声音,脚步声跑动起来,一个沙哑喉咙问:&ldo;怎么回事?&rdo;沈沉对身边的两个人说:&ldo;快走,是特务营金营长。&rdo;
没等他们跑出几步,沙哑喉咙已经大声喊起&ldo;沈旅长&rdo;来。&ldo;沈旅长!等一歇,我有话要告诉你。&rdo;
沈沉不便再走,悄悄把千帆和绮玉一推,暗示他们趁机开溜,自己就站着,转回身子,不慌不忙说:&ldo;什么事?咋咋呼呼干什么?&rdo;
金营长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来,伸长脖子,嘴巴凑近沈沉的耳朵,很着急地嘀咕了几句。沈沉大声地表示惊诧:&ldo;有这回事?可我没有接到任何指令呀?&rdo;金营长也觉得奇怪:&ldo;怕是电报在哪儿耽搁了。&rdo;又说,&ldo;总之不能把他放走。&rdo;
沈沉冷笑着:&ldo;是我手下的人,我没发现他是共产党,韩德勤韩主席倒知道了?有人的舌头也未免太长了吧?我告诉你金营长,沈某向来最讨厌搬弄是非的小人,回去先给我查查谁是这个长舌妇!&rdo;
金营长嘴里喏喏着,不住地觑了眼睛朝沈沉后面看。
军营本就离河边不远,沈沉跟金营长说话的当儿,三千帆拉了绮玉三跳两跳,已经跳下河岸,跨进等候在码头上的小船。绮玉同学的父亲常在河中罱泥撒网,使船娴熟,当下竹篙一点,小木船轻飘飘驶离了岸,箭一般往河中心射去。只要几篙一撑,小船擦着对岸行进,河宽天黑,金营长怕是架了机枪都挡不住了。
金营长听见水声,知道王千帆居然是有船接应的,顿时着了急。他明白船若驶远了他会拿他无可奈何,因此也就顾不得沈沉,拔枪朝河中泛出白花花水波的地方射去。他想不管打中打不中人,只要把船身打出几个洞来,水一涌进去,船必然走不动,他就争取了调动兵力的时间。
金营长先开枪之后,王千帆才想起自己身上也是带有一把枪的。他慌慌地拿出来,趴在船舷上往岸上回击。此时月明星稀,从岸上看河里,有水的反光,白蒙蒙一片。从河里看岸上,却是很特别的剪影效果,清清楚楚。绮玉看见金营长故意和沈沉靠得很近,就提醒千帆说:&ldo;别伤着沈先生。&rdo;话才说完,就见沈沉一个趔趄,突然地向后翻倒。绮玉一声惊叫:&ldo;你打死他了!&rdo;
心碧被之诚拉着,跌跌撞撞赶到军营。沈沉房间外面站了一圈又一圈的兵们,一个个屏息静气,木桩般不动。心碧紧抓了之诚的手,不住地说:&ldo;人呢?人呢?&rdo;这时她看到薛暮紫从房间里挤了出来,薛暮紫像牙疼似地嘬着嘴,用一种很特别的神色看着她。
心碧冲进房中,军医在旁边沉默地站着,床上的人面白如纸,一动不动。心碧扑上去,抓住垂在床边的那只热气渐失的手,眼泪哗哗地淌了下来。这一扑一抓,床上的人像是感觉到了,手就微微一动。心碧大喜,踮了身子俯在沈沉耳旁,轻叫着:&ldo;沈先生,沈先生,是我!&rdo;
沈沉眼皮不睁,气息微弱地问:&ldo;心碧吗?好像是心碧的声音?&rdo;
她回答:&ldo;是心碧。&rdo;三个字出口,眼泪又一次冲闸般地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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