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后的一个月中,我都是安静得呆在浣衣局里,每日不过是浆洗些宫女们的衣裳,活虽累,可终究是自由许多。和那些其他的浣衣女一样住在一间大屋中,好在天气渐暖,倒也不怕寒冷。我总是睡在最边角的位置,夜半无语时透过简单的木头窗棱看着外面繁星点点的夜空,呼吸着清凉的空气。耳边除了虫鸣声,时不时还会传来某个宫女打鼾的声音,心思在这样的时刻平静安和,总是回忆起在黄家村的日子。没有烦恼,没有争斗,没有担忧。。。。。。可是,我知道,我永远也回不去了。
在浣衣局里我收获最大的,是能在洗衣的同时听到那些后宫中流传的种种传闻。夸大也好,虚构也罢,总还是能从中发现许多真实的。
知秋人很是严格,对手下这些浣衣婢也总是摆出管事的架子,常欺负一些女子。其实,她也只是掌管着浣洗低等妃子宫女衣物的这些浣衣婢,其他负责妃子衣物的另有宫女和姑姑,住在一墙之隔的旁院之中。
&ldo;都给我好好的洗着!&rdo;知秋走在一排浣衣婢中大声嚷着,带着傲慢的神情,时不时皱眉低下身子查看挑出些毛病。春光渐浓起来,空气里隐约有了炎热的气息。手虽一直浸泡在冰水之中,可是身上还是因着浣洗了一上午而大汗淋淋。
&ldo;谢娘,你这里根本没有用力搓洗,重新洗过。&rdo;知秋手上拿着一件我早前洗好挂出的碧罗裙,指着一处污渍对我说道,口气很是粗暴。
我伸手接过,只看了一眼,那是尘土沾湿了附在上面的。我洗时很是用心,毕竟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。如若不是掉落在地,根本不会是我没有洗干净的原因。心中知道知秋有些针对我,虽然不知道原因,但这样的情况并非一次两次了。
默默得接过沉在面前的大水盆中,知秋冷冷笑着嘲讽得提高声音说:&ldo;我们这里,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进来的。有些人,不要以为自己和娘娘有关系就怠工起来。&rdo;她的声音一下下击在我的心上,我只是抱了淡然的一笑,周围有窃窃的声音和轻微的笑声传来,我装作没有听见,深低了头使劲搓洗着手上一件烟罗裙。
知秋见我并不搭理她,她的话对我也毫无影响,在我面前站了片刻,终是走开了。
我看着她半旧的银灰的绣鞋远去,轻浅得笑开了。
青天自有通宵路七
四周是安静的搓洗的声音,与以往不同的是,此时没有人说话。盆里的衣裳多有鲜艳的色彩,浣衣婢们个个神情专注,带着一丝不苟的皱眉,仔细得洗着。
&ldo;听说过几日是丽妃娘娘生辰,皇上要为她庆生,宫女们都要穿明丽的衣裳,才要我们洗的。&rdo;我身边的蓉儿轻声对我说着:&ldo;这些娘娘宫里的丫头真好,有这么漂亮的衣服穿。&rdo;她说着看了看自己身上灰白的罩袍,目光落在一盆的衣物上,满是艳羡的神色。
蓉儿年纪很轻,不过十三四岁,是从小送进宫中做宫女的。不过因为出身卑微,做不到那些妃子宫殿里的侍女,就被安排在此了。因着我挨着她睡的缘故她与我算是相熟,年纪虽小性情却是成熟了。
&ldo;羡慕什么,这些锦衣华服穿在身上,其实根本不如我们身上这简单的布衣来得舒服踏实。&rdo;我没有看她只是悄声得说道。
&ldo;谢娘你穿过这样的衣裳么?&rdo;蓉儿拉起一件海棠色青花缠枝的裥裙,轻轻得抖动着给我看。那衣服质地中成,绣花还算精致,却不生动,是地位较高的宫女穿的。我看着这在浣衣婢眼中已是极美的&ldo;华服&rdo;凄然一笑:&ldo;没有,我哪有福气穿如此美丽的衣裙呢。&rdo;
想起我在坤宁宫中那些华里的闪缎衣料,那些集天下刺绣大成的徽娘几人花数月合织一件的玉罗春衫,还有那缀满宝石珍珠的大红常服,上面的金凤更是人间少有的美妙眩目。更不必说那些皇后的各类朝服了。还有那些或精巧别致,或大气典雅的首饰,任一样,都是价值连城,稀世珍品的。
可是那些丝缎轻纱穿在身上,冰凉而光滑,却没有安定的感觉,好似轻轻一拽便会剥离自己身体,那般的不定,那般的虚无。还有那熠熠生辉的件件饰物,每一件都那般的沉甸,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倒不如一根木簪挽起三千繁丝来得简单舒适。
&ldo;可是我还是喜欢这样的衣裳。&rdo;蓉儿在明亮的日光下仔细打量着那衣裙,年轻的脸上有近乎痴迷的表情。我看着前方知秋半转的身子,以劈手就将她拉起的衣服打落在盆中。
&ldo;李氏,你怎么不洗,偷懒!&rdo;知秋怒斥的声音传来,即使已经习惯,可是在猛然听到的时候仍是吓了一跳。
我和蓉儿皆回头看去,一个女子看着那水盆怔怔出神,在知秋的断喝声中勉强回神过来,脸涨得通红,一双眼睛直看向知秋,却不言语。
&ldo;不要以为自己曾经是个贵人就了不起了,皇上不要你贬你至此就不要还想着回去。&rdo;知秋严厉得训斥着,一抹不屑又稍显恶毒的笑浮在她的脸上:&ldo;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,就是个商人的女儿,也敢跟我大羲的皇后相比。我说,皇上不杀你已是隆恩浩荡了。&rdo;
周围响起阵阵嬉笑的声音,那女子眼泪在眼眶中打转,却仍是鼓了勇气喊出声来:&ldo;皇上会接我回去的,他说我肌肤明丽,性情温和,他会接我回去的。&rdo;她近乎疯狂得哭喊着,周围的笑声越加的大起来,我的心中却是悲愤难忍。
&ldo;肌肤明丽?&rdo;知秋似是不满她的反抗,冷笑一声就猛得拧住那女子的胳膊,一声惊呼传来众人皆倒抽了一口冷气。&ldo;你真以为皇上喜欢你?&rdo;知秋冰凉嘲讽的声音传来,听得人内心寒彻不已:&ldo;皇上若不是为了你觐见时穿的那件衣衫何必召唤你!这宫中可是都传遍了
青天自有通宵路八
一阵刺耳的笑声几欲震破我的耳膜,我茫然得看着四周,所有人脸上都是讥笑的表情。只有那个决绝茫然的女子,带着含恨的泪水,倔强得站立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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