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年轻父亲的态度不像先前那对夫妇一样激动,但从他发红的眼眶能看出来,他受到的惊吓不比任何人小。“谢谢你,那个孩子对我来说很重要。”年轻男人道,“真的谢谢你。”“孩子是我弟弟救的。”白谦易道,“是他把孩子背出来的。”年轻男人又去朝骆凡道谢,骆凡朝他点点头:“孩子没事就好。”除了年轻男人,还有另一个男人站在门边。那人一身黑衣,带着帽子、墨镜和口罩,模样十分神秘。那男人进门后也不说话,只将一个红包递给年轻男人。红包很薄,看来里面装的是支票。年轻男人看了他一眼,默不作声地接过,转身又要将红包送给白谦易和骆凡。“不知道要如何报答你们的恩情,希望你们能收下。”年轻男人诚恳道。于是刚才推来推去的戏码又上演了一次,白谦易故计重施,又希望两人把钱捐了。然而这回那个黑衣男子却很强硬,只冷淡道:“要捐你们自己捐吧,反正给你们了。”他把红包往白谦易的手里一塞,动作有几分粗暴。一旁的骆凡按捺不住,站起身来。黑衣男个子颇高,但骆凡又比他高上一些,居高临下看着他。黑衣男却半点不怯,只一拉墨镜,露出一双漆黑的眼,平静地打量着骆凡。骆凡一下觉得这人有些面熟,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看过。“谢谢你们救了我儿子。”黑衣男忽然开口。骆凡和白谦易俱是一愣。小孩到底是谁的?“请你们收下我们的谢意吧。”黑衣男子语气不太自然,“谢……谢了。”白谦易和骆凡都感觉奇怪,最后也只能把红包收了。那两人不像一宝父母一样热情,道谢完后随即就走了。两人走后,白谦易把红包打开一看,十万。“拿去,收好。”白谦易把支票交给骆凡,“你的。”骆凡却又把支票放回白谦易手上,轻声道:“哥哥收着吧,我的就是哥哥的,哥哥要拿去捐了还是花了都好。”白谦易脸也是一红,手像被烫到一般,只觉得热。白谦易万万没想到,自己竟也有恨不得立刻上班的这么一天。访客们都离开后,病房里又只剩下他和骆凡。两人面面相觑,一时无语。平常他和骆凡待在一起很舒服,尽管不说话也非常自在。但今天不同,他只要一空下来,脑海中便会浮现昨晚骆凡哭着和他告白的样子。这、这实在……他一想到就脸红,不知该如何面对骆凡。然而他和骆凡的性格都敏感,他一静,骆凡便知道他尴尬,便也更静。他知道骆凡知道他尴尬,于是又加倍的静,两人陷入奇怪的寂静循环之中。终于熬到了下午的检查,两人的身体状况不错,已经能出院了。两人沉默地并肩走在一起,仿佛在冷战,却又没有一点吵架的意思。“哥。”骆凡忽然开口。“嗯?”白谦易紧张回头。“电梯人太多了,我们走楼梯吧。”骆凡示意白谦易看电梯前的人群。白谦易回过神来,连忙点头,跟上骆凡的步伐。下了一楼,楼下正好是心脏内科。骆凡多回头看了一眼,白谦易以为又有什么,也跟着回头望去,但什么也没看见。白谦易:“怎么了?”骆凡:“没什么。”两人正要下楼,这时忽然听到一妇人的声音道:“骆凡?”两人停下脚步回头,就见身后是一个中年护士。护士快步上前,朝骆凡笑道:“是骆凡吧!我刚才看到个侧脸就知道是你,”骆凡朝她一点头,脸上带上淡淡的笑意:“阿姨,好久不见了。”“好多年没见,都长这么高了。心脏好点没?”“已经好了,定期检查都没事。”“今天也是来检查的吗?”“为其他事情来的。”骆凡轻描淡写,“已经准备走了。”“行,没事就好。”那护士朝骆凡一挥手,“我还要忙,先走了,下次空了,约出来聊聊!”护士匆匆走了,骆凡看着她的背影,脸上仍有笑意。白谦易听完两人的对话,当下也顾不上什么尴尬不尴尬,担忧道:“你心脏怎么了?”骆凡道:“没什么。”白谦易抓住他的手,不让他跑:“你给我说清楚!”骆凡无辜地看着白谦易,见白谦易瞪大着眼,最终开口回答:“以前得过爆发性心肌炎。”爆发性心肌炎……那可是一不小心就要人命的高死亡率疾病,骆凡竟然得过?白谦易眉头微蹙,骆凡突然想看哥哥为他哭,便老实承认:“那时候被下了好几次病危。”听到“病危”两字,白谦易的眼泪滑落。白谦易的泪水晶莹,骆凡心头一动,继续道:“是钱老师救了我一命。”钱老师?白谦易又一次从骆凡口中听到这个人。“到底怎么回事,你给我说清楚。”“那时候我初三,有一阵子身体不舒服。”回家后,骆凡将东西收拾好,又给白谦易泡了茶,接着才继续刚才的话题。“初三……”白谦易推算时间,“那时候你拍完《陶家》了吧?”“拍完了,但还没有上映。”骆凡道,“本来想要继续拍戏了,但那阵子身体不舒服,所以暂停活动。”骆凡已经忘了事情从何而起,只记得某一天,他的身体有些倦。他原以为只是冬天到了,感冒了,睡一觉起来便会好。然而日子一天两天过去,他一天比一天疲倦,同时开始胸膛发闷。“去了村里的诊所看,医生也说是感冒。”骆凡道,“那种小诊所的条件落后,最后只给我开了点感冒药。”骆凡回家吃了药,一度稍稍好转,但随即病情恶化,每天只能在床上躺着。他家里的大人不是出外打工,就是跟着他舅舅做农村宴席。那时好巧不巧,他舅舅、舅妈都到另一个城市去协助一次的活动,好一阵子都不在家,他自己已经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了。“那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快死了,但也不怎么怕。”骆凡淡淡道,“毕竟我从小没妈妈,爸爸也不知道去了哪里,死了好像也不要紧。”白谦易悲伤地望着他。“但不怕归不怕,心里却还有一个愿望。”骆凡道,“想着再见钱老师一面。”两年前的支教中,他认识了前来支教的大学生钱老师。钱老师带着他看电影,教会他什么是艺术。同时他也为了让钱老师看见自己,最后进入《陶家》剧组开始拍戏。“我想提醒钱老师记得去看《陶家》。”骆凡的话中带了点笑意,“想让他看看我演得好不好。”“你找到他了吗?”白谦易问。“我整天发烧,昏昏沉沉,也不知道日子过了多久。”骆凡道,“直到有一天,我忽然清醒过来。我知道自己是回光返照,大概马上要死了。”结果他睁开眼,就见到原该在大洋彼端的钱老师出现在他床边。“他怎么知道你病了?”“我妹妹写了信,托人带到美国,他收到信,赶回来见我最后一面。”那一年,骆凡的表妹不过也是小学年纪。她用自己稚嫩的口吻写了一封信,告诉钱老师,哥哥快死了。那一封信被她交给邻居,邻居又交给了朋友,一人传过一人,最后被人带上飞机,奇迹般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美国,并被寄到了大去。然而谁也无法肯定钱老师是否收到了信。更没人知道,钱老师是否会为了这样一个只见过一暑假的少年,千里迢迢回国。但就在下着大雪的那一天,钱老师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骆凡面前。那个人因为一封信,不远千里,回来见即将死去的骆凡。作者有话要说:明天情人节必须告白上!另外今天也顺便让一直没写成的《禁止退货》的cp出来溜溜,上次那个撞到白猫咪的外卖小哥也是里面的受。“现在回想起来,我是真任性,明明都要死了,还想麻烦别人。”骆凡语气无奈而又带着淡淡的欢喜,“但他真的来了。”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冷,骆凡还记得他看向窗外时,外头的世界一片银白。死前竟然还能看到雪,他觉得自己该知足了。然而他没想到,那个他思念已久的人,就这么从雪中而来。他想起身迎接钱老师,但早已病得无法动弹,只能虚弱地看着钱老师走向他,牵起他的手。“我还记得他的手很冰,像雪一样。”那双冰凉的手对?烧得浑身发烫的骆凡而言,仅仅只是握着也无比舒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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