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纵意务必仔细审问贼人,近日母妃身体突发不适,想必和这贼人脱不了干系。”“请殿下放心。”她点头应道,脚步停下来,“若无旁的事情,臣便回禁卫司了。”两人边走边小声说话,苏云琼听说贼人被捕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。停下脚步后她这才发现除了刚见时两人打了个照面,张纵意的目光一直没有抬头看她的脸。一队禁军从她身旁穿过,朔风急走,苏云琼不禁打了个寒战,张纵意垂着的目光往上抬了抬,很快又将脑袋低回去。“纵意辛苦。”苏云琼轻轻笑着,“如今你升任了皇城都司,我要恭喜你了。”张纵意抬起脸来,目光灼灼地跟她对视。似乎又回到西昌城中两人自在说话的时候。那时的冬月的天还未这么冷,皇城远在天边,张纵意的脸上也没有如今的霜雪厉色。“我在西昌承了殿下的情谊,”她脸上的冷硬瞬间融化,对苏云琼回以同样的微笑,“我不敢忘,我也不会忘。只是原先在公主府当校尉,如今我要在皇城做都司了。殿下,冬月未雪,如今尚未到天冷之时,还望殿下多多保重。”张纵意后退了两步,躬身行礼,随后转过身去,踏风南行。苏云琼望着越走越远的背刀身影,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起来。她忽然就想起来她从西昌城离开的那晚,马车上的灯是她让士兵摘下去的。灯光在黑暗中被吞没的那一刻,两个人都知晓了那些难以忘怀的时日只是黑夜中的一场美梦,只不过张纵意已经醒过来了,她却还沉溺其中。寝宫之上灰云轻移,遮住了惨白的月亮,几丝稀薄的银白色月光也已经被遮盖扑灭。苏云琼沉默不语,站立良久后缓步离去,刺骨寒风呼啸而过,其中夹杂着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。宣仁十九年冬月廿七日,天寒锦衾薄,常乐殿下立于素金朔风中默然,念哀神伤,欲拭泪。--------------------作者有话要说:面见父皇,苏云琼只是冷冰冰地磕头回话;探望母妃,也只能在其病重的时候被准许回皇宫;故人从西来,却是连真心话都说不出口。久别重逢,满目凄凉。殿下此时心里一定在想,她还不如留于边关苦寒之地,那里尚能看见几分兵士的热血。士之耽兮,犹可说也,女之耽兮,不可说也。如今梦该醒了,可她真的会醒吗?“大义凛然”冬月廿九日晚,张纵意照例巡视完皇城,推开禁卫司刑狱堂的大门进去,卷进来满屋风雪。“辛苦几位。”她冲还在整理供词的几位文书点头致意,门口身后随行的廖惟礼搬开堂中的主位让她坐着,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。他替张纵意解开风蓬,张纵意背刀坐下。堂中的几人见状便停下工作,在两列桌前垂手站好。“胡老,前几日叶娘娘宫中的贼人还未交代吗?”“是,大人。”胡承点头,慢悠悠地说,“卑职今日已将刑用遍,他仍是不肯说出来一句。还是只有小太监的供词。”“能在胡老手里过一遍还咬牙死扛的人,倒是个汉子。”张纵意看了一眼干瘦的胡承,倒没有责怪的意思,“廿九日天降祥瑞,皇城不能见血。此人先不要动酷刑。等过了腊月我再审,若他还能在您老手底下撑住,那这案子不结也要结了。”“卑职明白。”“去将各位大人要签批的公文拿来。”张纵意提笔蘸墨,按照惯例去签批刑狱公文。廖惟礼称是,片刻后便将成堆的公文抱至她眼前。禁卫司掌诏狱,其中关押的死犯必要她先批示,然后呈送皇帝,皇帝朱批方可择日行刑。批完公文,张纵意翻开一旁的关押名册看起来。原本只是随手一翻,但她这无心之举,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。“廿四日,什么人犯竟能上二十斤的重镣铐?”张纵意仔细捧着名册看了两遍,除了这句话,犯人的名字,所犯何罪竟无人填写。她点了点此处:“惟礼,将名册给胡老送去。”“胡老,您请看此人。”廖惟礼会意,将名册捧至胡承桌前。胡承看向那行不合规矩的字,嘴角往下抿住,随后用手指着又看了一遍,才起身朝张纵意抱拳解释道:“大人恕罪,卑职糊涂了。此人姓李,本是御史台御史,因触怒陛下,已被杖杀。前几日名册登新,许是属下及同僚誊写时出了纰漏。”“无事。今天天也冷,各位请早回吧。”张纵意合上名册,将风蓬披上,紧了紧盔绳大步离去。她出了门,脸色便不大好看。诏狱名义归张纵意管理,可里边的情形她是一点也不熟悉,本想安排廖惟礼替自己理事,如今看来时机未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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