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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（第1页）

上官黎情殊怅恍，只顾带我往前走。骤然间，一阵抽泣声将我们震慑住了。上官黎观来辩去，发现哭声从荷塘方向传来，于是寻声继续往前走。我们所到之处，旦只见：青砖铺路，朱阑环护。修竹依傍，仙云堕影。一座三楹茅楼，围绕桑、榆、槲、柘，各色树稚新条，牵藤扯蔓。周旁俱是佳木茏葱，绕篱鲜芳，琼花闪灼。紫薇畹，荼蘼架，朱朱紫紫斗穠华。茉藜槛，牡丹台，花敷叶茂总关情。涉阶而上，一带粉垣，有千百竿篁竹遮映。粉垣内古松拂檐，玉栏绕砌，薜萝倒垂。远街亭台楼阁，满池新荷莹珠灵蕴，碎翠点波。荷塘一隅，伴着潺湲幽幽美妙之声，忽见柳荫里又露出一道攀龙附凤的影壁。

上官黎刚刚绕过影壁，猛然发现两个咨牙俫嘴的男子，背靠棕榈树席地而坐。这让他感到十分奇怪，抽泣声分明来自他们。究竟出了什么事？上官黎的心底泛起一丝涟漪，却不敢迟缓，急忙走近。上官黎道：&ldo;你们是谁？为何在此处哭泣？&rdo;一个男子斜眼望他，仿佛似曾相识，一时却想不起来，遂慢悠悠地站直身，抬起衣袖羞怯地抹抹眼泪，抓耳挠腮地说：&ldo;我们是新进厂的工人。老工友欺凌人，将我们招来唤去当奴才，我们忍受够了。&rdo;上官黎深知以德服人的道理，便以一种同情心惊异地注视他们：&ldo;你们的情况特殊，你们有啥要求就告诉我。&rdo;男子神情略带麻木，毫不避讳地道：&ldo;这里一切都好。我们背井离乡，为养家糊口而来。我们希望少些波澜。&rdo;

上官黎听后由衷动容，整座香墅岭纺织厂的工人，来自全国山西、陕西、甘肃、安徽和四川重庆等五省、七市、十二个县，人员众多，鱼龙混杂，不易详查。更别说一一了解。上官黎走近上前，仔细端祥两人，其中一人，年纪约摸十八九岁，光葫芦头，梭梭眼，小歪嘴，脚上是一双橡筋鞋，瘦得像个蚂蚱。而另一人，一张倭瓜脸，长眉凤眼，肤黑慵胖，上身是柞蚕丝绸蓝色褂，下穿白洋布裤子，浑身散发着皂角味儿，彷徨悲恐的目光落到上官黎的身上便急遽跳开。由于年岁小的原故，他被人起了诨名&ldo;尕娃子&rdo;。尕娃子原名文准灼，芙蓉镇人士。他们大部分从周边村镇慕名而来，也有从杭州城外辗转而来。通常情况下，纺织厂工序繁杂，他们程序化的生活模式，只局限在山庄之内，若没有其它重要事情，就会规距的不出庄园半步。尕娃子望了望与他们搭讪之人，用好奇且嗫嚅的口吻问：&ldo;先生，您究竟是谁啊？我怎么没见过？&rdo;上官黎黯淡失望的神情隐约闪射一丝惶然，深感意外，他不敢想象会有人不知道他的存在。上官黎更近地走到两个男子眼前，露出微笑：&ldo;难道你真的没见过我吗？再仔细瞧一下我呵。&rdo;尕娃子耍笑起来，像一只挥舞前足的螳螂，动作浮夸。尕娃子望着面前一张成熟润亮的脸膛，充满关慰与体贴，高声笔划地问道：&ldo;您莫非是上官黎先生？&rdo;上官黎暗暗思量，给他们各自递了一支香烟。两人毫不拘泥，一人接了一支，脸上溢满了惭愧的神情。未及上官黎回话，他们便已确信，驻足他们面前之人，果真是&ldo;香墅岭&rdo;的主人。上官黎将手搭在身穿柞蚕丝绸蓝色褂的尕娃子肩膀上，笑问：&ldo;尕娃子蛮有劲力，我们比一比。呵，你多大岁数了？&rdo;尕娃子蔫儿古唧，却毫不含糊地说：&ldo;我十五了，他大我几岁。&rdo;上官黎笑道：&ldo;人常说：&lso;一寸钢，三分炼，不烧不炼难成器。&rso;我不希望你们是银样镴枪头!来，让我们坐着聊一聊，好吗？&rdo;尕娃子挠挠头，欲哭无泪，回道：&ldo;好！&rdo;于是，三人坐在雕栏玉砌的荷塘边聊侃。大约一个时辰的光景，上官黎直起身，哂笑道：&ldo;你们能告诉我实情是好事。敝人不才，学识谫陋，定会权衡利弊，认真反思。尕娃子你们回竹茅楼歇息去吧。&rdo;尕娃子愁怀顿释，他们站起身，与上官黎热切地握了手就离开了。

上官黎目送两人回了竹茅楼，准备踅身返回，不料回过脸，望见他父亲上官仁。上官仁闲庭信步，双颊绯红，不急不徐地吸着烟。

上官黎望着他父亲，经过半个世纪的艰苦创业，打造出园林式的香墅岭。他的父亲是个与宦途无缘，含属俊雅，才识博洽，谈吐充满幽默之人。同时，也有点书卷气，有一种刚强不屈的气派。上官黎知道，父亲常常勤勉办公，励精图治，每天坚持巡视纺织厂。而在他面前，一辆豪华轿车停靠在一株蓊蓊郁郁的大榕树下。一只形单影只的欧鹭，木木樗樗的，正在垂柳上悠闲剔翎。扑刺刺青鸟啾唧，颤巍巍花梢弄影。丛丛茱萸幽淡，余晖半洒在地上，驳荦明暗。青苔石板旁的菅草脆而鲜嫩，一朵不知名的小花格外显眼，静静绽放。

上官黎道：&ldo;爸，您在异乡还好吗？怎么又喝酒了？&rdo;上官仁有点愧疚，不仅不慢地道：&ldo;两盅罢了！纺织厂失火了，正好要修缮祖坟，立碑祭奠，所以让你赶来。&rdo;说着，玩世不恭地睨了我一眼。我含着两个淡淡的酒窝，微蹙额眉，秀发被风吹得飚散凌乱，俯首恭敬地伫立着。同他们站在一起，保持谨慎，是我的一惯风格，因为，我就像《红楼梦》里抛父进京都的林黛玉，初来乍到，倚重名节。正因基于此，我深得他们的喜欢，有时候他们会邀请我聊天，论&ldo;八卦&rdo;与谈&ldo;新闻&rdo;。上官黎问：&ldo;究竟是什么情况？&rdo;上官仁道：&ldo;那晚的大火险些将整座工厂给烧毁了。&rdo;上官黎一听，不由得惊悸起来。上官仁一筹莫展，又道：&ldo;我判断布料失火是人为造成，不是自燃。&rdo;上官仁望着英俊挺拔的上官黎，内心是袒定、沉着的。这个在他眼中&ldo;知书达理&rdo;的长子，仿佛继承了他的血统一样，有着先天的营销智商。上官黎也不是外界所传闻的坐食祖产、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，一心只在乎个人事业前途，经常在杭州周边寻觅发展商机，为此，上官仁满怀希冀。上官黎道：&ldo;有两个青工好像不安份，我看见他们在棕榈树下哭诉呢。&rdo;上官仁淡淡一笑，不以为然地道：&ldo;年纪小自然拈轻怕重，搞点情绪出来实属正常。&rdo;上官黎问我：&ldo;淑茵，你进过工厂里吗？&rdo;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，笑道：&ldo;没有，我只敢远远望一望。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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