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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（第1页）

一天黄昏，王瑞贺准时准点来「碧月绣坊店」接葆君。只见葆君系一条粉霞锦绶藕丝缎裙，脖颈里围着一条茜色红蓼花雪坊巾，脚上穿着矮平跟黑色凉皮鞋。&ldo;葆君，葆君，&rdo;王瑞贺大步地迈进绣坊店里。葆君正在引针刺绣，看见王瑞贺盈步而入，忙停了下来：&ldo;瑞贺哥，&rdo;她看了看汗涔涔的王瑞贺，忍不住笑了。王瑞贺不懂她发笑之意，拨了拨头发。每天从纺织厂一下班，他已经习惯接回葆君。如今，他竟对葆君产生了一丝朦胧爱意。这股像热浪般的爱意在他心间徘徊、涌动着，使他夜夜辗转不寐。&ldo;美丽的葆君、高傲的葆君、飞翔的葆君，你如雾如烟，缥缥缈缈，来来回回在我的心里一次次闪过，今天黄昏，你要属于我。&rdo;一种莫名兴奋一点点吞噬了他、占据了他。&ldo;走吧！&rdo;王瑞贺用手拽住葆君，&ldo;我已等候你很长时间了。&rdo;葆君轻轻淡淡地应了他一声：&ldo;稍等一会儿，这件刺绣客人明天要来取。&rdo;王瑞贺笑道：&ldo;或许你应该拿回山庄再绣。&rdo;葆君不抬头地说：&ldo;不行！马上要收尾了，只需几针米褐色的金线。&rdo;守在一旁的王瑞贺哑口无言，甚至有点木讷，只能呆呆地守候葆君。葆君手上拿着的，是一件《飞狐神雕》的刺绣，现在只差苍穹中盘旋的神雕雕翼尚末绣完。黄昏已过，夜色凄凉，葆君坚持刺绣，一只雕翼也将绣好。倚立门口，王瑞贺神秘地对她说：&ldo;你猜一下，咱们今天怎么回？&rdo;葆君想了一会儿：&ldo;怎么回？&rdo;她尚未想出来，已被王瑞贺拽出了门外。王瑞贺向墙边一指：&ldo;你看哩！&rdo;原来，一辆近似古董的飞鸽牌自行车斜靠墙边。&ldo;咦，自行车？&rdo;葆君惊奇地喊出声，&ldo;哪借来的？&rdo;她张大眼睛望着王瑞贺问。王瑞贺怪声笑了笑，缄口不语。此时，他心想：好不容易从二手货市场买回一辆自行车，往后日子要天天骑车接送你，无论如何，我王瑞贺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，一定不会轻薄地待你。葆君扯扯他的衣角，大声问道：&ldo;你快说呀，哪来的自行车？&rdo;王瑞贺一展双眉，笑道：&ldo;从二手货市场淘来。&rdo;葆君深信不疑，又问：&ldo;淘来的？你怎么想起逛二手货市场呢？&rdo;王瑞贺笑道：&ldo;这个嘛，还是王润叶告诉我的哩。&rdo;

王瑞贺独坐无聊，他不愿打扰刺绣的葆君，因为葆君看上去是那么地专心致志。王瑞贺靠在桌边，支颐而坐，目光随意转动之时，意外地发现桌角有一本书。

王瑞贺将书拿在手上，翻开一页，浏览一行，不觉来了兴趣，对葆君说：&ldo;你听着啊，我给你念首词。&rdo;葆君没有看他，只笑道：&ldo;好啊，你念！&rdo;于是，王瑞贺念道：&ldo;第一首，唤作&lso;春&rso;，你听好嘞。&rdo;王瑞贺清清嗓音，道：&ldo;春风花草满园香，马系在垂杨。桃红柳绿映池塘。堪游赏，沙暖睡鸳鸯。[幺]宜晴宜雨宜阴阳，比西施淡抹浓妆。玉女弹，佳人唱，湖山堂上，直吃醉何妨。&rdo;

念罢一首，不待王瑞贺念第二首，葆君捧喝道：&ldo;念的不错，请继续。&rdo;这样，王瑞贺接着道：&ldo;第二首，唤作&lso;夏&rso;，你听好嘞。画船撑入柳阴凉，一派笙簧。采莲人和采莲腔。声嘹亮，惊起宿鸳鸯。[幺]佳人才子游船上，醉醺醺笑饮琼浆。归棹晚，湖光荡，一钩新月，十里芰荷香。&rdo;

念罢第二首，葆君一抬脸，见王瑞贺望向她，便笑道：&ldo;像那么回事，很有滋味。请继续。&rdo;这样，王瑞贺又道：&ldo;第三首，唤作&lso;秋&rso;，你听好嘞。芙蓉映水菊花黄，满目秋光。枯荷叶底鹭鸶藏。金风荡，飘动桂枝香。[幺]雷峰塔上登高望，见钱塘一派长江。湖水清，江潮漾，天边斜月，新雁两三行。&rdo;未了，王瑞贺再道：&ldo;第四首，唤作&lso;冬&rso;，你听好嘞。彤云密布锁高峰，凛冽寒风。琼花片片洒长空。梅梢冻，雪压路难通。[幺]六桥倾倒如银洞，粉妆成九里寒松。酒满斟，笙歌送。玉船银棹，人在水晶宫。&rdo;

王瑞贺念诉完毕，轻一阖书，目光正与葆君悠然一合。葆君问：&ldo;何时学会念词？你就像个诗人。&rdo;王瑞贺吃吃一笑，伸舌头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唇角，回道：&ldo;敝人虽说书念的不多，但尤其偏好中国的诗词歌赋，常常读一首，以了情怀。&rdo;葆君问：&ldo;那么，诗中之意你可懂得？&rdo;王瑞贺道：&ldo;未必全懂，但看其词也便略晓其意。呵呵。&rdo;

葆君道：&ldo;好吧，我信你的。伟大的诗词达人。&rdo;葆君说完，拍手以示感谢。王瑞贺笑道：&ldo;您别‐‐&rdo;葆君立即接口道：&ldo;怎么啦，怕我不诚心？&rdo;王瑞贺道：&ldo;瞧，书上的诗多美妙，我还没念完哩。&rdo;葆君道：&ldo;那你再念几首也无防，反正我的这点活儿必须完成。&rdo;

王瑞贺见葆君低头加紧绣制，随手翻书细嚼其味，一直等葆君完成工作，两人才站起身。

此时，天边一缕昏光渐渐深沉，巨大幕布罩在天宇之间，像那莫愁湖畔浓郁的岚雾，将一座座楼房，一片片房舍全都遮蔽在其间，偶尔可以看见星辰在幕布上闪耀。空气中飘荡淡雅清透的花草芳香，鸟儿正返回老巢。

葆君抖了抖衣裳上零碎的线头，一抬手，将秀发束了束。葆君一回眸，王瑞贺已走向店门外的自行车，低头观察着什么，就一个人进入内室，悄悄换了一件衣裳。当葆君收拾停当，正要出门，发现墙上一副高高悬挂的绣品反射着淡黄余晖。墙上绣品唤作《拾藕》，旦见一位妙龄少女站在荷塘之内，正俯腰采拾水塘里深埋泥土里的藕根。那少女青衣青裳，肤白脸嫩，一头秀发披垂脑后，明亮而光泽。葆君微微一笑，不觉得长叹一声。葆君想起莫愁湖畔的采莲女，心底竟好一阵惆怅。这种惆怅感像一滴一滴的墨，又像一滴一滴的血，流满她的胸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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